E时代馒头

傍晚六点钟，老婆吩咐我去买一块钱的馒头。当时我正在捣鼓电脑，问老婆想不想体验一下网上购物的乐趣。老婆也是一条网虫，于是我们并排坐在电脑前开始了我们的电子商务进程。

我首先搜索到了名曰“馒不讲理”的网站，这是一个专门在网上卖馒头的网站，中文名称的含义大概是“喜欢馒头需要理由吗”。

注册成为正式会员才能实现网上购物。于是我自己起了个“六指擒馍”的昵称，然后设定了密码，填写了邮箱地址、真实姓名、身份证号、具体地址、邮政编号、手机号码。哈哈，注册成功。

老婆指着显示器说别忙高兴。我仔细一看，需要用手机接收到的号码激活账户。此时手机叫了一下，号码来了。我的手机上显示：欢迎成为“馒不讲理”会员，请用1818918激活账户，从现在开始您将享受到我站短信服务，包月十元。

老婆唠叨说，还没闻到馒头味儿五十个馒头的钱就没了。我安慰她：注册是烦琐的，代价是有点高的，但以后是方便的，现代化不是免费的。

老婆催我继续。

我激活了账户。真是别有洞天，页面上立即出现了馒头的图片。

品种选单除了馒头还有花卷等相关产品。我点击了“馒头”。又出现了一个选单，标明美式点这里，中式点这里。

我选择了中式。

传统点这里，改良点这里。我选。

机制点这里，手工点这里。我选。

圆形点这里，方形点这里。我选。

肚子开始“咕咕”叫了。

一元四个点这里，一元五个点这里。我选。终于出现几个新页面：“恭喜，你已经把馒头装入了购物筐。”

航空快递点这里，普通包裹点这里。我选择了“航空快递”，我可不想吃过期的馒头。页面提示：航空快递须另外交费50元，现在你的消费总额是51元，请确认。

我按了下“确认”，哈，馒头离我越来越近了。虽然贵了点，但这是足不出户的代价呀。

又出现了“请选择付款方式”。我选择了一家银行。页面提示：请输入你的卡号和密码。

老婆说，万万使不得，危险。我说，还有一种方式就是自己到银行办理汇款。老婆说这样比较稳妥。刚下楼我又折回来了：“现在凌晨一点了，先凑合着喝点稀饭吧。”

妈妈要做你的榜样

那是她生命中最难忘的日子。

去领困难补助金的那个早晨，全家一大早就起床了，吃完早饭，她和儿子换上最好的衣服，在丈夫一声声“路上小心”的叮咛声中走出家门，朝民政局走去。

民政局的会议室坐满了人。有和她一样来领困难补助金的居民，有前来采访此事的众多媒体记者。

她和几十个人站成一排，从领导的手里接过困难补助金，大大小小的摄像镜头对准着他们，闪光灯此起彼伏。面对这样的情形，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，不由得低下了头，很想快快逃离。记者却再次请他们将手中的钱成扇形摊开，接着又是一阵灯光闪烁……

她忽然记起以前出现过的同样情形——也是无数镜头对准着她，也是闪光灯亮得睁不开眼睛，可那是她把腰杆挺得格外直，脸上是灿烂的笑容，手上是大红的劳动模范证书……

牵着儿子的手走出大门，她的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。她的泪水里既有酸楚，也有羞愧，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哀。

她18岁就参加工作了，28岁当上市里的劳动模范，35岁因工厂倒闭不得不下岗。下岗后，她和丈夫开了一家小超市。超市开张四个月后的一天，她和丈夫去进货，不幸在路上发生车祸，从此丈夫只能坐在轮椅上，她瘸了一条腿。死里逃生后，他们家境一落千丈，一家三口只能靠城市低保金为生。

低保金一个月只有380元，一家三口一日三餐在里面，水费电费煤气费在里面，丈夫的营养费在里面，儿子的书本费也在里面……艰难的日子简直让她窒息。望着不能动弹的丈夫，看着才10岁的儿子，她甚至想过干脆买一包老鼠药，在做饭时拌进米饭里……

在她最绝望的时候，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一个好消息：已将她家列入本城首批享受困难补助金的家庭里，从下个月开始，她家每个月可在低保金的基础上再领300元。

走在路上，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。儿子摇着他的手臂撒娇：“妈妈，我们今天有钱了，你给我煮肉吃好不好？”她看着儿子的小脸，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：虽说自己每星期都挤点钱出来买点肉为儿子改善伙食，可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那点肉对他来说能顶什么事。

他带着儿子往菜市场走去，一路上走着便盘算好手里300元的用途。站在肉摊前，她指了指最便宜的那类肉对挡住说：“来一斤这个。”儿子不干了：“妈，太少了。”她咬咬牙说：“那就来一斤半吧。”然后低头哄儿子：“一会儿我再去买点土豆，和肉煮成一锅，再放点葱花，就会要多香有多香。”

提着那块肉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儿子还是不满意：“妈，你就多买点，炖一大锅，我们美美地吃一顿。”她笑了：“这个月把钱花光，下个月不吃饭？”儿子一仰头说：“下个月不是还发钱给咱们吗？这个月花光了，你下个月再去领。”儿子的这句话让她感到从未有的震惊，仿佛有一根线一下子勒紧了她的心脏，紧得她说不出话来。她没想到儿子会有这种想法——只因为有了这样那样的困难就可以不必劳动、不必奋斗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靠别人的帮助！难道儿子将来要靠低保、补助金过一辈子？

那天晚上，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崭新钞票，她一夜没有合眼，儿子白天说的那句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。她对自己说：我会劳动，也能劳动，曾经获得的那么多荣誉都和劳动有关，难道如今瘸了一条腿就不能劳动？我还有一双健康的手，应该靠自己的手养活一家人、养活儿子！我不能让儿子将来靠领补助金过日子……

一星期后，她在市场的一角支起一个小摊卖水饺和馄饨。她的水饺和馄饨皮薄、馅多，而且绝对新鲜、卫生。

一年后，她开了一家早餐店，但店里只能放三张小方桌。她每天凌晨两点起床，赶早班车的人一年四季都能在她的早餐店里吃上东西。

三年后，她有了一家能放七张桌子的店子。

再后来，她的店子开在繁华的大街上，店面堂皇，可以承办各类宴席……

现在，逢年过节，她都会随街道办事处的人去慰问低保户，为他们送米送油送钱。除了安慰与关心，她总会比别人多问一句：“我的店里有工作岗位，你愿意来吗？”

当然，她的儿子已经长成小伙子了，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健康阳光。不同的是，他从上中学开始，每逢寒暑假都在妈妈的店里打工，和店里的伙计干一样的活儿，拿一样的工资。

儿子一直记得10岁那年的事，不是因为记性好，而是妈妈常常重覆那天的事，重覆他说过的话。妈妈每次讲完这件事，总会加上一句：我不想你长大后成为依靠别人的人，所以，儿子，我一定要成为你的榜样！

儿子说：“其实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另一件事。妈妈卖饺子和馄饨的第一天很晚才回来，她一进屋，手还来不及洗就走向我，将一张五元、一张两元的纸钞和四个一角的硬币一字排开，整齐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，认真地看着我说，儿子，妈妈今天挣钱了，这是妈妈用劳动挣来的，不是人家发给我们的……”说到这里，这个身高近1.8米的小伙子眼圈红了。

我在大学等你

高考結果出來了，我如願考上了医学院，而梅子却名落孙山。

我到梅子家去看她的时候，梅子正哭得跟泪人儿一般。

我和梅子同伴同桌，在一个寝室又同睡一张床，我睡上铺她睡下铺，我们俩情同姐妹。

我和梅子最喜欢坐在学校后面的竹林里读书。有时候，我提一个问题让梅子答，或者梅子提一个问题让我回答，我们俩配合默契。我和梅子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学习的。但梅子比我更刻苦，经常深更半夜一个人到路灯下读书。

我和梅子都知道自己的天赋似乎没有别人聪明，每次模拟考试时，我俩的名次总是排在中等。老师总是这样安慰我和梅子，别灰心，认真点，刻苦点，细心点，考个“二本”还是没问题的。

“二本”对于那些优等生来说是不屑一顾的，因为“二本”意味着大学毕业后会面临择业的困难。但对于我和梅子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。我和梅子商量过，我们报考医学院，毕业后即使找不到工作，也可以自立门户，开一个诊所什么的。

梅子考医学院的心愿比我更迫切。梅子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，为了给梅子凑学费，梅子的母亲清早提一个擦鞋箱出去，天黑才回来，梅子的父亲在一家物流公司做搬运。梅子的母亲患有心脏病和支气管哮喘……

梅子向我哭泣着说，我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母亲……梅子的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，梅子的父亲说，我去跟你们学校老师说一说，让你再复读一年吧……我看到梅子的父亲佝偻着腰，我知道他的背承受了多大的重量啊！

我对梅子说，千万别灰心，在复读一年，我在大学等你！

说这话的时候，我紧紧地和梅子抱在一起，我掏出手绢擦干了梅子脸上的泪水……

上大学的那一天，梅子来送行，火车徐徐开动了，梅子泪眼婆娑仰望着车窗里的我，我也挥泪频频招手——梅子，记住啊，我在大学等你啊！

到了医学院，我给梅子写过几封信，除了介绍大学的情况，更多的是鼓励她好好复读，每封信的末尾我都会写上一句“我在大学等你”！

为了不干扰梅子的学习，我写的信越来越少了，梅子也极少写信给我了。接到梅子最后的一封信是在第二年的高考前夕，梅子在信中似乎有些忧伤，但梅子在信的结尾说，无论如何她都会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……

想不到在大二的时候，我真的等到了梅子！

那天，我们上人体解剖课，教授把我们带进了解剖室，我看到了梅子——

梅子安详地躺在浸泡着福尔马林的玻璃箱里，梅子紧闭着双眼，梅子永远看不见我了，而我却看见了梅子！

教授助理举起了雪白的解剖刀，教授很平静地说，现在开始吧——

刹那间，我泪雨滂沱……

意外

很久很久以前，陈州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。

这一天，一群庄稼汉正在地里锄草，突然电闪雷鸣，乌云黑压压地从西北天际飞来，瞬间大雨便倾盆而下。由于鱼来得突然，庄稼汉们被浇得东蹿西逃，好在不远处有座小庙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躲进庙里。那时候，天地间已似锅底般黑暗，只能听到巨大的雨声。一道闪电划过，世界突然间白森森地吓人。雷声轰轰，如巨龙怒吼。令人奇怪的是，那电那雷只在小庙的周围转来转去，让庙内人十分恐慌。一老者说：“是不是咱这里有人做了亏心事，上天派雷公来抓了？”众人一听，更加心悸，禁不住开始你望我我望你起来——刚巧有电闪来，个个的脸都苍白得吓人，有人耐不住，喊：“是谁怀了良心赶快出去自首，省得连累大家，让雷公爷爷不好下手！”

没人吭气，只有一片沉默。

这时候，先前说话的那个老者出主意说：“干脆，咱们都将帽子放在锄把上，一同伸到门外让龙抓，若龙抓了谁的帽子咱们就将他推出去！”众人再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，便齐声应和。一个个将帽子顶在锄把上伸到庙门外。一个年轻后生的帽子刚一伸出去，便脱落在地——众人不顾那后生的求救，硬把他推了出去。没想到那后生刚被推出门外，只听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响——小庙被一个霹雳劈开，塌落下来——只活了被推出来的那个后生。

领导

一个小偷在领导办公室行窃，但这个贼不走运，贼才进去不久，领导就来了。随同领导一起走进办公室的，还有领导的司机。两人开门进了办公室，开了灯，便看见那个贼了。两人立即明白这是一个贼。司机反应很快，立即蹿过去，要抓住贼。但坐在办公室桌前的那个贼一点也不害怕，贼大喝一声说：“你做什么？”

司机被贼一喝，竟不敢蹿过去，只站在那儿。站了一会儿，司机还是反应过来，知道眼前是个贼，司机于是咦了一声，嘲讽起贼来，司机说：“看你现在的样子，倒像个领导咯？”

贼说：“我现在就是领导。”

司机看看贼，这个贼不是那种贼眉鼠眼的样子，倒像个领导。贼这是又开口了，口气也像个领导，贼说：“这里没你什么事了，你出去。”

司机说：“凭什么？”

贼说：“我在抽屉里翻到你们领导很多隐私，就凭这些，你在这里，是不是想刺探你们领导的隐私。”

这句话把司机镇住了，司机看看领导，真出去了。

司机出去了，就留下领导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。贼看看领导，还指了指边上沙发，跟领导说：“站着做什么，坐呀？”

领导一直没开口，但现在领导开口了，领导说：“好像你真是领导似的。”

贼说：“我现在就有权做你的领导。”

领导说：“凭什么？”

贼说：“凭你抽屉里那些东西。”

领导没说什么，但真按贼的指示坐了下来。

领导坐下来后，贼开始说话了，那口气仍像个领导，贼说：“你看看你们这些领导干部都在做些什么，抽屉里放着的都是女人写来的情书，还有跟女人照的照片，那么亲热地搂在一起，伤风败俗呀。”

贼又说：“这些东西要是让别人或者你老婆看见，你这个领导也当不成了。”

领导这时也不像个领导了，领导在贼说过后竟点了点头。贼当然看见了领导点头，贼挺了挺身子，继续说：“你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，我不想害你。所以我不会把你这些东西公布出去。”

领导又点头，还说：“谢谢！”

贼说：“可是我不能空手而回。”

领导说：“那是那是。”

领导说着，很自觉地从身上拿出钱包并给了贼600块钱，但贼嫌少，贼看着领导说：“就这一点点钱？”

领导说：“我身上只有这些。”

贼说：“那把你司机叫进来，司机身上一般都有钱。”

领导便喊了司机进来，还问他说：“你身上带了钱么？”

司机说：“有1000块钱。”

领导说：“都给他。”

司机没动。

贼说：“领导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？”

领导再说：“把你身上的钱都给他。”

司机便拿出皮包，把1000块钱给了贼。

贼接过钱，起身走了。

贼走了后，领导才回到自己办公室前。随后，领导看了看几个抽屉。这一看，领导发现自己上当了。因为，那个贼根本没把他的抽屉撬开。也就是说，那个贼根本没看到他抽屉里的东西。看明白这点后，领导急忙跟司机说：“快抓住那家伙。”

司机急忙往外跑。

可是，外面黑糊糊的，贼早就无影无踪了。

享受错误

有这么一个小镇，小镇里的居民都不干事。不是他们不愿干、不能干，而是镇长规定干错了事就要重罚。镇长有套无措主义的理论，居民怕出差错，而且，一任一任的镇长都奉行了这个“主义。”居民便养成了好闲的习惯，眼睁睁地盯着干事的人，因为，按规定，发现了错误可以举报，举报就有重赏。

居民都用超然的眼光去打量对方。表面上，居民相安无事，没啥奇怪的嘛，都不干事，也就没有出错的把柄。居民已经养成了沉着、冷静的心态，迟早有人憋不住要干错事的。

这天，镇里来了个人，他欣喜地发现，这个镇里有那么多值得去干的事。他打定主意，在小镇里长期住下来，他很快租借了一间房子，租金便宜得简直像白住，而且房东热情客气，表示愿意提供合他胃口的膳食。

开始，他觉得疑惑。渐渐地，他看出这个小镇闭塞、贫困，可居民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，很可笑。他受不了了房东时不时地跟着他。房东还向其他居民声称，他是房东的远方亲戚。这也没啥，让他便扭的是，他走到哪里，房东也跟到哪里。

他干事的时候，房东在一旁观看，偶尔冲他笑笑，似乎在向他学习，又像在鼓励他。他不免分心。尤其，前前后后，明着隐着，有无数目光投射过来，他的身体像滚动在芒刺堆里一样。他安慰自己，这个小镇大概难得见到陌生人，所以稀罕。他感觉自己干事像在表演，因此十分谨慎，尽量不出差错。慢慢地，时间长了，他也习惯了各方向射来的目光。他甚至故意将干一件事过程中的动作节奏、程序放缓下来，他想，这样，更能便于小镇居民的模仿。

突然，他听到一个人喊：“好呀！他终于出错了！”

于是，那些本来躲在墙角窗后的居民都奔了出来，仿佛预先埋伏着，他终于进了埋伏圈。他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，只好呆站着。

一个人站出来说：“我第一个发现的。”

另一个人挥臂嚷道：“我早料定他会出错。”

房东叉着腰大喊：“他住在我家，他出的错归我所有。”

他更加糊涂了。

一个人说：“谁第一个发现的，差错就归谁享受。”

另一个人说：“我像守护瓜园那样守了这么多天，打他干事的第一天起，我就认定他必出错，现在应验了，应该归我！”

房东说：“我让他住我家，好饭好菜伺候着，等的就是这一天。我培养他，他出错了，当然应该算我的，有本事，你们也拉个客人来培养！”

居民们争得面红耳赤，不得不由镇长裁决。镇长把65%的错误定在房东的名下，其余，普降细雨，老少有份，皆大欢喜。

他干了一个夏季，还是两手空空。他决定离开小镇。

房东执意挽留他，房东说：“是你是我走上富裕的道路。”

他还是在深夜人静的时候，悄悄离开了小镇。

第二天，房东急忙寻找他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。于是，立即有邻居抓住了房东的把柄——房客失踪无疑是个差错。

房东又恢复到以前的贫困。房东开始在镇外道路旁边观望，等待陌生面孔出现。

镇里的居民受到了启发，他们腾出房子，稍事装修，准备接待游客。他们把错误的希望寄托在陌生人的光临上。不久，镇长突发奇想，推出“享受错误”的旅游促销系列活动。这个古老的小镇将迎来八方游客。

疯姐

姐比我大十二岁。
我是姐一手带大的。

姐的疯病不是很重，没犯时和正常人一样。

小时候，姐寸步不离地守着我，那时没人敢欺负我。有一回，一个大我两岁的男孩打我，我哭了，姐把那男孩压在身下让我打他。男孩母亲来我家告状，母亲就骂姐。姐说：“是他先打弟弟，谁打弟弟，我就打谁。”

我七岁那年上了小学，姐总接送我上下学。

碰上下雨天，满是污泥的小路极滑，姐怕我摔跤，背我。我家离学校四里路，姐累得气喘呼呼的，我让姐放我下来。姐不，姐说：“你若摔跤了，妈又会骂我。”一天下雨，姐背我时，脚下一滑，摔在地上了。我和姐都一身的泥巴。姐忙把我抱起来：“摔痛没？”姐的样子很急。我摇摇头：“一点也不痛。”姐这才放心。

但放学时我感冒了，发烧、流鼻涕、打喷嚏。妈就骂姐，说姐这么大的人还照顾不好我。姐不出声，任妈骂。我说：“妈，不乖姐，路太滑。”

小时候的我总为有一个这么疼我的姐感到自豪。但懂事后，我为有这么一个疯姐感到羞耻，感到自卑。

那时六月的一天。快放学时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。放学了，同学们都站在走廊里，等家人送伞来。

没多久，姐送伞来了。姐浑身湿透，冷得不停地哆嗦。那时我在教室里写作业。姐站在走廊里，也不叫我。目光呆滞的姐嘴里叽哩咕噜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。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姐的身上。

全班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疯姐。

此时有人喊：“林子，你姐给你送伞来了。”我见了姐的疯样，真恨不得地底下有条缝，我好钻进去，永远在同学们面前消失。极度羞愧的我理也不理姐，也没从她手里拿伞，而是光着头冲进雨中。

姐在我身后喊：“林子，带伞。”姐跑着追我。姐摔了一跤，马上爬起来，又追。我跑得更快了。

跑到家，我浑身湿透，姐一身泥水。

妈又骂姐：“你是怎么送伞的？”我说：“不关她的事。我今后再不要她送伞了，送了伞我也不用，省得同学们都笑我。”

但一下雨，姐仍给我送伞。

我对妈说：“姐若给我送伞，那我就不上学了。”妈说：“她硬要给你送，我拦也拦不住。”

我不在理姐。姐和我说话，我也装着没听见。姐说：“我做错了什么？你怎么不理姐？你不理姐，姐心里好难过。小时候你多亲姐，半个上午没见到姐，就哭着找姐，什么话都喜欢跟姐说。”姐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掉下来了，“要是你不长大那多好！”我的牙一咬，狠狠心说：“我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疯姐。你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。”姐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，姐的手不住地抖。我忙出了门。

此后，我再没和姐说过一句话，姐也没找我说过一句话。

只是我上学时，走了很远，总能看见姐站在村口目送我。我到学校了，她才走。放学时，姐也总站在出口迎我。她看见了我，便加快了步子。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全。小时候，我极贪玩，也极喜欢玩水。而我上学的路上有两口池塘。姐以前也总不让我玩水。

但是那天上学的路上，我见池塘里有许多蝌蚪，忍不住蹲下来抓蝌蚪。抓了一只蝌蚪，我就放进矿泉水瓶里。当我想抓第二只时，听到姐喊：“林子，不能玩水。”我不听，仍抓蝌蚪。蝌蚪游的很快，我的身子不住往前挪，终于失去重心，一头栽进池塘里。我手脚乱扑腾。“姐，救我。”但我的嘴里灌进了几口水。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。

当我醒来时，在场所有的人都一脸的泪水。

原来姐为救我死了。

“姐，姐……”我扑到姐的身上，有好多话要和姐说，但一句也说不出来，只是一个劲地哭着。

妈说：“林子，姐是为你疯的。”

姐十一岁那年，爸妈为生个儿子，便让姐装疯。因为按政策，夫妻生的子女如有残疾，就可以再生一个，爸妈便让姐装疯。爸妈不准姐洗脸，不准姐梳头，不准姐和任何人说一句话。姐一说话，妈就打姐，姐憋得难受，只有自己跟自己说话。

我生下来后，姐真的疯了。爸妈才后悔。原本爸妈想，只要把你生下来了，就不需要再让姐装疯了，那样村里就罚不到我们家的钱。

妈一脸的泪水：“你姐最喜欢的人就是你，她心甘情愿地为你疯，心甘情愿为你死……”

“姐，姐，我最好最好的姐……”

日记

我对女儿说，你小学都快毕业了，怎么从来没看见你记日记？女儿问我，为什么一定要记日记呢？我又说，有了日记，长大后就能看自己的过去，是件很有意思的事。女儿说，每天都一样，没什么意思。

我吃惊看着女儿，问她，为何会这么想呢？她说，本来就是这样。

我开始担心起女儿来，从未有过的恐惧。我对爱人说，女儿不喜欢记日记。爱人说，记什么日记呢，读书要紧。我更担心了。

我第一次决定早起，平时，我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。现在，我揽过妻子的话，给家人准备早餐。然后，出门去。

我去花店，我当然是去买花。店主问，这么早买花送给谁？我说，送给女儿。店主又问，女儿多大？我说，十二岁。店主笑着说，你是一个浪漫的爸爸。我说，每天早上我会来这里买花。

女儿一脸哈欠地起床。我说，发现今天有何变化吗？女儿愣了愣，接着“哇”的一声叫了起来。她发现了我插在床头柜上的鲜花，还特意用小鼻子去吻了几下。我说，你的房间充满着花香。女儿说，谢谢爸爸！

我成了家里出色的厨师，每天不断地变换着菜肴的花色品种。今天吃鱼，明天吃肉，后天突然加一个煲。其实，我原来只会做红烧鱼，如今，我还能很熟练地做清蒸鱼、酸菜鱼、麻辣鱼、糖醋鱼、葱油鱼……除此之外，我还滔滔不绝地讲做菜如何保持营养不丢失的一番理论。这让一家人惊奇不已。妻子夸赞说，想不到我会这么能干，也不知哪来的动力。女儿说，是呀，爸爸的手艺越来越好了，过去怎么就没发现呢？我笑笑。

周末很快又到了，我提议一家人去公园玩，得到热烈响应。在人造的公园里，女儿一路奔跑，一会儿去划船，一会儿又去荡秋千。妻依偎着我说，瞧，咱们的女儿多开心！我说，她需要走出来呼吸一下空气。妻白了我一眼，好像我在批评她似的。我依然笑。

女儿的床头柜每天有水灵灵的鲜花绽放。有一天早上，我走进她房间。我说，最近你没记点什么吗？女儿说，等等看吧。

我还是每天早起，最近，我在女儿的房间里放了大束的鲜花了，我要给她一个视觉冲击的效果。女儿中午住校，晚上回家时，我陪她打球、陪她逛街、陪她养宠物……反正，她现在一点也不寂寞，她应该很快乐。

女儿的作文基础非常好，学校的墙头上经常有她的作品展示。可她讨厌写作，她说那是逼出来的。爸爸是作家，女儿至少对文字也带点感情。我很心疼，女儿为何这么懒呢？难道她不应该写点什么吗？

我还是惦记着让她记日记，我常常在她面前拿出自己学生时代的日记本，整整二十多本。我翻着自己的日记和她讲过去的事，开心处，她会咯咯笑起来。不过，她大多数的时间是不想听我的故事。那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，现在还会发生吗？她常说，我无言。

那天，在她回家放下书包的时候，我找她谈心。我觉得时机应该成熟了，这么多天，她应该觉得生活是新的了，应该可以记日记了。

我问她：最近开心吗？

女儿说：开心。

我笑起来说：你是不是发现最近每一天都不一样了？应当记下来才是。

女儿看了看我，说：爸爸，你还有什么花招吗？

天才

孩子是个天才，准确地说是个考试天才，只要是考试，孩子准是班上第一名。
孩子母亲是教师，父亲是局长。孩子还在妈妈肚子时，父母就给他制定了宏伟的计划：上名牌大学，出国留学。

为了养成孩子爱学习的习惯，从幼儿园开始，就不准孩子看电视、玩游戏，按时做完作业，同时给孩子讲大量中外名人成功的故事，他们要把这些故事潜移默化在孩子的脑海里，让故事中的人物成为孩子的榜样。

孩子也争气，照着他们的计划成长着。孩子小学、初中、高中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。

孩子上高三时，父母谢绝了一切活动，断绝了跟亲朋好友的来往，他们成了孩子的贴身管家，照顾着孩子的衣食住行，家务活从不让孩子干。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关注中，他们给孩子买各种营养品。怕影响孩子，他们在家里从不看电视，说话也轻声细语。

高考终于来临。父母请了假，陪孩子去考点。孩子进考场后，他们就在外面等。

漫长的三天过去了，孩子考完试，父母才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
成绩出来了，孩子考的非常好，是全省高考状元。

记者闻讯后涌进了他的家，面对记者地问孩子不知该如何回答。孩子的母亲化解尴尬的场面：“孩子这几天累了，有何问题问我吧，我可以代言。”

很快，孩子收到了某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
孩子拿着通知书傻笑了半天，然后就坐着发呆。

母亲：“我带你出去玩。”

孩子：“没意思。”

母亲：“我带你去看电影。”

孩子：“没意思。”

母亲：“你想去哪儿？”

孩子：“我哪儿都不想去。”

母亲：“那你在家看电视。”

孩子：“没意思。”

母亲：“那玩游戏。”

孩子：“没意思。”

无论母亲问什么，孩子总是三个字——没意思。后来孩子连“没意思”都不说了，整天坐在那里发呆。母亲问他话，他就呆呆地望着母亲，一言不发。

连续几天孩子都是这样，母亲想，是不是孩子身体不舒服？就带孩子去医院，检查后一切正常，但孩子依然不说话。

母亲偷偷咨询了几位教育专家和心理医生，他们说孩子可能得了考试综合症，只有考试才能提起他的精神，如今没考试他自然没精神。就像一名战士没战可打，内心一定很寂寞。

回家后，母亲说：“你今天想吃什么？我给你做。”

孩子木然望着母亲无语。母亲又重覆一遍：“你今天想吃什么，我给你做。”

孩子依然木然地望着母亲。

母亲毕竟是教师，她用笔在纸上写道：你今天想吃什么？A 包子, B米饭,C面条,D稀饭。

孩子接过纸条，突然来了精神，双目烔烔有神，他在“B米饭”后边打了一个“√”。

母亲非常高兴——看来孩子一切正常。她又在纸上写道：你今天心情如何？A好，B非常好，C一般，D糟糕。

孩子高兴地在“C一般”后面打了一个“√”。

吃完饭后，孩子不看书不看电视坐在房间发呆。母亲见时间不早了，就说：“孩子，睡觉去吧。”孩子木然望着母亲，好像根本没听见。

母亲在纸上写道：A睡觉，B不得不睡觉，C一定要睡，D还是睡觉。

孩子拿着纸条陷入沉思，最后笑了笑，然后乖乖睡觉去了。

开学报到的日期快到了，母亲开始给孩子准备行李，她突然想到孩子长这么大，从没做过家务，也从没跟陌生人打过交道，这如何是好？

母亲失眠了。

第二天，孩子把房间翻得很乱，把床都掀了起来。母亲问：“孩子，你在找什么？”见孩子没反应，母亲立刻在纸上写道：“论述题，你在找什么？”

孩子在纸上写道：“我做了一个梦，他们都在找童年，我不知道童年是什么东西，醒来后我就找童年……”

母亲眼里有泪，她转身悄悄擦。

砸你家玻璃

走着走着，天空突然乌云密布，会芬说，你看我们出来时天空还好好的，怎么突然要下雨？是不是你叫下的？

鲁一贤说，当然是我让它下的，早晨我对老天说，你看多长时间没下雨了，庄稼都快旱死了，可怜可怜农民兄弟吧。你看这老天还真听话。

去你的吧。

只要外边没有应酬，每天晚饭后，鲁一贤都会和妻子会芬一起出来散散步。俩人说说笑笑的，很是融合。

会芬心里想，年轻时他可不是这样的，像个闷葫芦，什么都不说，时不时还发脾气。俩人生气时，她骂他冷血动物，木乃伊。那是他要有这样的表现，俩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气生？

俩人说笑着转身往回走。

走到街边一栋楼的拐角时，会芬突然指着一层的阳台说，你看。鲁一贤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看去，一块玻璃被打碎了。他们天天从这儿走，没发现过这儿有人住。刚才过去是好像玻璃还没破。

鲁一贤一本正经地说，这不是我砸的，这玻璃真的不是我砸的。见前后没人，他的声调还挺高。

会芬笑着说，就是你砸的，就是你砸的，你别不承认。她的声调也不低。

真的不是我砸的。

就是你砸的。

你看见了？

我亲眼看见的。

俩人说笑着向前走。

走出好长一段路了，一位中年人从后面追了上来，二位，别急着走，我有话说。

鲁一贤说，你找我们？

会芬说，你认错人了吧，我们不认识你。

过去不认识，现在就认识认识吧。那人凶巴巴地说，我那阳台玻璃妨碍二位走路了？谁的手难么贱？我要今天不来还真找不到你们。就这么巧，我刚才正在阳台捡玻璃，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，咳，你们俩在阳台外说的话我可听得真切。别再给我说不是你干的。这位女同志可以证明，就是你干的。

真不是我干的，我们刚才是说着玩的。鲁一贤急忙辩白。

先生，对不起，我们真的说着玩的。我们无冤无仇，砸你家玻璃干什么？会芬跟着解释。

这是，有好多人不顾天正下雨，纷纷停下赶路，围过来看热闹。

是啊，我也纳闷，我和二位前世无冤，后世无仇，砸我们家玻璃干什么？那玻璃碍谁事了？

俩人互相看了一眼，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，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。

要么给我换玻璃，要么咱们去派出所。两条路，你们自己选。

要是答应给他换玻璃，就证明玻璃真是自己砸的了。可那玻璃确实不是自己砸的。鲁一贤想了想说，让她走吧，我跟你去派出所。

那可不行，到警察局你不承认玻璃是你砸的怎么办？她可以给我当证人，证明玻璃就是你砸的。

没办法，俩人跟那人一起去了派出所。这可是俩人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。

在派出所，警察问，你砸人家阳台玻璃没有？

鲁一贤诚恳地说，没砸，真的没砸。不信你问我爱人，我们俩一直在一起。

你有没有说过“这玻璃不是我砸的？”

说过。

你这话是“此地无银”吧。

不是，我们两口子随便说着玩的。

警察问她，你说过“就是你砸的，我亲眼看见的”没有？

说过。

他砸人家玻璃你怎么不管啊？

他没有砸人家玻璃，是我们俩说着玩的。

你们怎么让我们相信你们的话是真的？

俩人怎么也不能证明自己没有砸人家玻璃。只有稀里糊涂赔钱了事。

出了派出所的门，俩人一路无言……

开始就是结束

男人约女人出来，神色严峻的说：“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说。”

女人跟男人很熟，看见男人一脸严肃，女人忽地笑了，说：“看你这样严肃，你不是想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吧？”

男人说：“正是。”

女人惊得不敢说话了。

女人不说，男人看着女人说：“我真的爱上你了。”

男人又说：“有好多天了，我都想着你，吃饭时想着你，睡觉时想着你，总而言之，不管做什么事，就是想着你。”

男人还说：“一个人会想着另一个人，就是爱上这个人了。”

女人不敢笑，神情严肃的样子，说：“这怎么可能呢？”

男人说：“怎么不可能呢？”

女人说：“我是你妻子的朋友啊！”

怕男人不明白，女人又说：“我是你妻子最好的朋友，我跟你都是通过她才认识的。”

男人说：“这有什么关系。”

女人说：“这怎么没关系，你们男人不是说朋友妻，不可欺吗？对我们女人来说，则是朋友夫，不可欺呀。”

男人忽地笑了，说：“你傻不傻呀？”

女人说：“我怎么傻呀？”

男人说：“我跟你好，会告诉她吗？根本不会，她怎会知道我们好？”

女人说：“这也不行。”

女人这样说，男人很失望，一脸忧伤的仍跟女人说：“我真的天天都想着你，不管做什么，就是想着你。”

男人又说：“爱一个人其实很痛苦的，只有你才能为我解脱痛苦，你救救我吧！”

女人不为所动，但那个下午，当男人把这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后，女人心就软了，女人后来说：“我真的不敢跟你好，怕你妻子知道。”

男人觉出了转机，大声说：“你傻不傻呀，我会让她知道？”

女人说：“你真的不能让你妻子知道，这样会伤害她。”

男人听女人这样说，喜出望外了。男人伸手把女人拢了过来，说：“我向你保证，绝对不让她知道。”

男人女人好上了后。女人跟男人说：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
女人又说：“这个秘密就是我也爱着你。”

女人还说：“以后，我会一直爱着你，缠着你。”

男人听了，顿时停止动作。女人察觉出男人的变化，说：“你怎么啦？”

男人说：“没什么。”

和女人分开后，男人并没有喜不自禁。甚至，男人还有些沮丧。男人不知道这沮丧从何而来，但到家后，男人明白了。面对着妻子，男人觉得对不起她。同时，男人还觉得女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，还是自己的妻子比较好。最后，男人觉得女人说的话让他害怕，女人说以后要一直爱他，缠着他。男人觉得这很可怕，他可不想让女人缠着自己。

想明白了这些，男人觉得他不能跟女人继续下去。

第二天，男人打了女人的电话。

男人：“我们不能再好了。”

女人：“为什么？”

男人：“我妻子知道了我跟你好。”

女人：“她怎么会知道？”

男人：“不知道，大概你们女人特别敏感吧！”

女人：“你不是说不会让她知道吗？”

男人：“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呀，现在她既然知道了，我们就不能再好了，你跟我妻子那么好，你也不想伤害她，是吗？”

女人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哭腔，女人说：“怎么会这样呢？我们才开始呀？”

男人：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，我妻子过来了，我挂了。”

男人说着，真把电话挂了。

这个结果，女人根本没想到，她的爱才开始，就已经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