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村第一

自从口袋里有了几张多余的钞票，爹便从人堆里脱颖而出，威风的不行，常以首富自居。他是全村第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，第一个躺在床上看电视的人，第一个烧液化气的人，第一个安装电话的人……他的第一越多，便越加紧张，生怕那家冷不丁冒出一件他没有的东西来，砸了它首富的牌子，所以他常叫我放学后多留神，看看哪家又添了新东西。

那天放学，我从杜大叔家门前经过，无意中看见杜大叔正在摆弄一辆崭新的125型摩托车，我脑子里立时“嗡”的一下，暗叫：完了，老爹这回完了，全村第一辆摩托车竟然让杜大叔给买回来了。我急得差点哭起来，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，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爹。爹当即跌倒在椅子上，仿佛让人抽去了脊梁，全身缩成一团，嘴里呓语般喃喃道：不可能，不可能，杜麻子那点家底我是知道的，怎么买得起125？我是首富，我都不敢买125，充其量买辆70，他……他……爹疯子般地从椅子上跳起来，一把抓住我，大喝道：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，那是自行车还是摩托车？我被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，连忙说：错不了，我还摸了，油缸上还有125三个数字。我的语音未落，爹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我家的阁楼。不一会儿他下来了，手里拿着身份证和存折。

两个小时以后，爹从镇上推回来了一辆崭新的125型摩托车。他一进村便扯开大嗓门儿唱起了川剧高腔，引得全村大人小孩纷纷出来观望。一见爹的摩托车，全都惊异不已，奉承声不绝于耳，把爹高兴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。

爹把没有油的摩托车推进院子里，我一边看一边说：爹，买的好！比杜大叔家的还要漂亮还要新！爹像抚摸牲口似的，一边抚摸着摩托车一边说：我在银行贷了5000元，加上自己存折上的4000元，才把它买到手的。趁杜麻子买摩托车的事没有几人知道，我花血本拼抢一下，全村老少仍认为我是第一个呢，哈哈！9000块，值，完全值！老子砸锅卖铁也不能做垫背的老二。爹兴奋得像个孩子，我也乐不可支。

第二天放学，我仍从杜大叔家门口过，被杜大叔叫住了，他说：金娃子，你老爹可真行呀，又买摩托车了，那可是近万元哟。我说：算不了什么，你们家不是也有吗？杜大叔先是一愣，而后哈哈大笑：我们家连自行车都买不起，哪里奢望过买摩托车呢？我肚里有火，心想：我亲眼看见的，还不承认，想蒙我？便说：昨天中午，你们家门口不是听了一辆摩托车吗？你进屋的时候我还摸了好几把呢。杜大叔一听似乎明白了：哦，你是说那辆摩托车呀，我还是第一次摸哩。城里当个体户的堂侄到我们家串门，摩托车是他的，今儿一早就骑回县城了。听完杜大叔的话，仿佛有人给了我一枪，我立马感到天昏地暗。我挨了一顿毒打，我的哭声像鬼叫。

没多久，爹学骑摩托车时，将一小伙子撞伤了，我们家赔了个倾家荡产。之后，我们家在村子里由首富变成了首穷。爹一下老了20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