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根坐在后舱机尾的座位,他望见过道尽头空中小姐推出餐车,广播里宣布将给每位乘客提供饭盒。他想到前次宾馆里的啤酒、地上的火车、水上的轮船,菜饭都蛮贵的,那么,这天上飞机的饭盒肯定还要贵。
阿根闭上眼睛,装着打瞌睡。其实,他的耳朵已经捕捉到渐近的餐车。邻座的乘客用手戳戳他的胳膊,他睁开眼,空中小姐已送来一个纸盒。他连忙摇摇手,还拍拍肚子,有摇摇手,还摇摇头,指指嘴,表示已经饱了,甚至,他还期望自己打个真实的饱嗝。对方就没勉强。他认为自己此举果断而有正确。确实,那次以为宾馆里的啤酒能白喝,等于喝掉了全家一个星期的菜钱。不过,他的眼角,时不时去瞄邻座打开的饭盒,里边有个牛角面包,一个圆形面包,还有一袋果脯,一小盒什锦菜。它们一升上高空,那价钱也跟着翻跟头。他想,这些小玩意,完全是骗骗嘴巴,他的孙女要是看见这些食物,那会欢喜。
他想打听这么一盒饭的价格。他没吭声,别让人以为你馋嘴了。邻座留下一个圆面包,似乎不配胃口,用餐巾纸抹了嘴,塞进饭盒,盖起盒盖。过一会儿,空中小姐来收回饭盒。他关注要收多少钱。空中小姐并没有收款。他可怜邻座将装有一个圆面包的饭盒当废物交出了。他好奇地想:那个饭盒到底要多少钱?
飞机舱里,一个萝卜一个坑,都坐满了。他猜测,大概空中小姐忙完再来收款。这里,可不像城里的饭店,进进出出有混子,出机舱,还往哪跑?除非不要命了。渐渐地,他有点沉不住气了,他没发现哪个乘客和他一样拒绝饭盒,那么,谁来证明他没有接受饭盒呢?他担心说不清,便对邻座笑笑,说:“还有多久飞机降落?”邻座说:“广播里会通知,大概还有个把钟头吧!”
他说:“刚才你算是吃过饭了?”
邻座说:“当然,飞机上还能怎么吃?”他点点头,佯装饱了,说:“登记前,我垫了肚皮,你看到了,我没吃飞机上的饭盒。”
邻座说:“你是吃不惯?”他说:“我喜欢家乡的白米饭,嚼起来有点香有点甜。”
邻座说:“绿色食品。”他迟疑了一下,又喜,说“对,对,没错。”
邻座说:“你去A城找亲戚?”他说:“参加农民画展。”
邻座第一次正眼瞧他,说:“你会画画?”他说:“种地的农民,闲了瞎弄弄,有个乐趣。”
邻座说:“能参加A城的画展,说明你有档次。”
他摇摇手,说:“瞎凑合。哦,你可看见我刚才没要拿饭盒呀。”
邻座说:“A城接待你的规格肯定高。”他说:“随便吧,刚才那盒饭,哄哄我的孙女倒行,你看见了,我没要。”
邻座说:“你有福呀。”广播里提醒乘客,飞机已开始降落,还报了地面温度。阿根望着空中小姐的行踪,似乎忘了收款。他坚信,她们不会漏了这笔帐,一定是出舱门的时候收饭钱。就那么一扇门往外走呀。
阿根坐在过道旁的座位,他起身,背上包,时不时回头看,很放心,邻座那个中年男子就跟在他后面。到了机舱口,空中小姐很有礼貌地跟乘客说:“谢谢再来。”
阿根犯嘀咕:怎么不见收饭钱?他估摸着,到机场出口会收款。他有意放缓脚步,跟邻座的男子一前一后走,万一走散了,谁来证明他没吃饭盒?他甚至提出帮那男子拎一个包。他看出对方眼里流露警惕。他还是主动搭话。过了出口,并没有他想象的收饭盒钱的人。他想,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?白吃?他跟邻座男子分别时,说:“飞机上的饭白吃?”
男子说:“说是免费,其实含在机票里了。”他就懊悔没接受那盒饭,起码,他说不出飞机上饭盒的滋味,他毕竟头一回乘飞机,到时候,孙女要问他高高的天空上怎么吃饭,他咋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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