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,田野一片黄金,又到了稻子收割时节。
石爷的两条腿紧紧地夹着石磙,极仔细地凿着磙眼,这地方是关键。石爷的杰出手艺,就在于他凿的磙眼既深又圆,且眼周棱角分明,木轴子套进去,用绳子一扣,任你拉着石磙怎么转,绝不会脱眼。邻居王妈对这个磙子很感兴趣,她左端祥,右细看,不住地称赞,而且很内行地摸摸磙眼,用两个手指量了量。“寸半,不多不少。”石爷抬起头,微笑着说:“在过去,这样的磙子值两斗麦钱呢。”
“哟,我还未说买呢,你倒是先提价钱了。怕我少给了是不是?”“老嫂子,这磙子不是卖的,是留给自家用的。”“自家用,你可以再凿一个嘛。”“稻子都上场了。再说,凿一个磙子要五六天呢,还得有现成的石坯。”“我出高价钱。”“出高价也不卖。”王妈:“哟……”了一声,然后围着石磙转了一圈,嘟嘟嚷嚷地走了。望着王妈的背影,石爷笑了。他觉得自己还未老,依然有用。他要让儿子看看,缺了他,就没有这个石磙。没石磙,稻子怎么碾?一把一把地往下摔?石爷越想越兴奋,心里如灌蜜一般甜。
下午,儿子从地里回来。“磙子凿好了,你把它来到场上去吧。”石爷指着门口树下的石磙很骄傲地对儿子说。“不用了。”儿子轻描淡写地说,头也未抬。“什么?”石爷从嘴里拔出烟斗,睁大双眼。“不用了,我和大马合买了一台打稻机。”“放你妈的狗屁!怎么不和我商量?”石爷涨红了老脸,大声地吼。儿子没有解释,喝了几口水,拿起一把叉子就走。晚上,石爷独自蹲在石磙旁,抽着烟,默默地想。他做儿子时,很崇拜父亲凿磙子的手艺。那磙子轻重适中,套上牛,他在前面慢慢地赶,磙子就在后面吱吱呀呀地唱。碾的圈儿成圆形,既能把稻子全碾下来,又不会碾碎稻子。村上的人都羡慕他家有这么好的一个磙子。而现在,儿子并不欣赏他的手艺,不用磙子了,用不着他了。想着想着,石爷的眼圈不禁湿了起来。
王妈唤鸡的声音把石爷从痛苦中拉了出来。石爷狠狠心,决定把石磙卖给王妈。“嫂子,这磙子卖给你吧,价钱随你定。”王妈先是一惊,续而黯然神伤地说:“哎呀,我家那浑小子说,现在打稻不用石磙子了,都用机器呢,方便还又省人力。不买了。”石爷愣了。过了一会儿,石爷突然甩掉上衣,憋足了劲把石磙推到院子中间,他要把这石磙作为艺术品,让所有来串门的人都能看到,都能欣赏到。然后,他走到门口,冲着远处隆隆的机器声咬牙切齿地骂道:“小杂种,如果停了电,我看你们怎么办!”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